◎刘洪
老伴身患绝症,卧床三年多,折腾他三年多,即将和他永别的时候,他儿子也患上了绝症,也在家里卧床,也得他来伺候,当把儿子送走的第十天,由于上火,由于悲痛,他自己也患上了绝症——直肠癌!好在发现早,手术及时,一直活着,活得好好的,好得不能再好了,杭州、苏州、镇江、扬州、黄山、庐山、峨眉山……美丽的江南去年他几乎逛了个遍,据说今春还要去逛九寨沟和张家界,逛遍了国内,再逛新马泰,把想逛的地方都逛一逛。他还是个志愿者,有了时间,便去幸福的一家免费供应午餐的饭店端盘子洗盘子……
昨天,我们去给他拜年。干干净净的家,亮堂堂的,暖洋洋的,即使卫生间,也是一尘不染,用了二十多年的马桶就像是昨天刚买的,白得晃眼,桶里桶外都白得晃眼。雪白的瓷砖墙上,钉着三个精致的小木橛儿,分别挂着扫帚、墩布和抹布,三者洁洁净净的就像是这辈子从没接触灰尘似的。客厅里,茶几上,搁着一盆蝴蝶兰,花朵硕大,红的,粉的,黄的,火火爆爆的,精精神神的,像是正在展翅竞飞,每个花瓣都在喷香,喷香的声音仿佛嘎巴嘎巴地带着翠响儿。花盆旁边是一大盆通亮的红苹果,一个个那么生动,仿佛是活的,能喘气能蹦跳能说话能唱歌。他本人呢,八十三了,红扑扑的脸,眉毛白白长长,一口的好牙,一颗也没有掉,雪白,齐整,稳如泰山。头发虽然白如霜雪,但是根根茂密,粗硬,直直倔倔的,如傲霜斗雪的一棵棵参天大树。他健谈,爱笑,每笑必仰脖,笑声哈哈哈,如顽童,如仙人。
我一愣一愣的,眼前这个老者,哪像一个饱经忧患死里逃生的人啊。
他笑着,说着,说他老伴,说他儿子,说他自己,说他们缠绵病床饱受病痛的滋味,说活的艰难和死的恐怖,说对于垂死者的厌倦和对于已亡人的思恋,还说他的儿媳,一个狠心的女人,竟和奄奄垂死的丈夫大闹离婚并且成功地把婚离了并且把两栋一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划归自己名下并且在离婚不久就和她的老情人喜气洋洋地牵手步入婚姻殿堂,而当时,他儿子还没死透,瘫在床上像根人参干儿但是从干枯的眼里突然冲出了一滴子弹似的泪珠。他当时看着,心如刀绞,万箭穿心,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安慰儿子。当儿子终于不再拖累他了跟着他母亲走了,他一声也没哭,一滴泪也没掉,他说他的泪水早就掉光了,哭肌早就干瘪麻木了。说到这,他仰脖哈哈大笑,我分明看见果盘里很顶上那颗红苹果跃跃闪闪地似乎想往空中跳起几厘米为他的脆笑翩翩伴舞。
我觉得他很像那个大苹果,红红亮亮,营养丰富,真的,他的一说一笑都是在给我们输送营养,输送那种睥睨一切灾难的勇气毅力。
里屋的桌子上,并排放着两张遗像,一张是他老伴,一张是他儿子,遗像前,香火缭绕,两个亡人都在静静笑笑地听,听他大说大笑,听得入迷,沉醉。
他儿子,我认识,二十年前,我曾经采访过那个一身朝气满腔热血的会计师,后来他频繁提拔,副主任,主任,副院长,副书记,即将被提拔为院长的紧要关口,突然病了:动作神经麻痹综合症,从此瘫在床上,直到含恨死去。英年早逝啊!太可惜了!他老伴,我也认识,那是一个传奇老妇人,啥事都敢办,为办事,市长都敢见,还敢请人家去很豪华酒店的很豪华的包间吃大虾哈茅台,她办成的难事老鼻子了,数都数不过来,而没办成的事也是老鼻子了,因此上火,因此着急,因此生气,就得了绝病,走的时候,七十五岁。
他儿子是五十岁走的。他对我们说,你们几个千万记着,这人啊,不能要强,不能得意,柔和点,低调些,慢点来,不着急,别生气,气要一口一口地喘,步要一下一下地迈,日子要一天一天地过啊!那天,我登上了黄山,用手摸着湿漉漉的蓝天,突然明白个道理,我之所以能站得和老天爷一般高,是因为我耐烦啊,肯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如果我图省事想一下子飞上山来,那就糟啦,一是飞不起来,二是即使勉强飞起来也会掉在山沟里摔死……
我们静静地听,敬敬地品。我们中,有我的妻子,眼前这个可怜可敬的老人,是她的姨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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