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散文)

初恋(散文)

初恋是令人难忘的，也是刻骨铭心的，终身难忘。过来人都这么讲。

我有过初恋吗？似乎是有过的，否则人到老年还会记忆犹新，如果这也可以称作初恋的话。

我和他相识是极富戏剧性的。那时我在总后所属军需工厂工作。上级一声令下，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往被誉为东方巴黎的海滨城市培训。火车上，我们正好相对而坐。只见他戴副近视眼镜，清癯的面庞，单薄的身材，一派儒雅的文人气质，初次见面给我留下的印象还不错。我们那时刚步入社会生活，整天只知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天真活泼。在火车上我们无话不谈，海阔天空，很快我们便如同老熟人一样交谈了。于是，我们在一起聊天、说笑话。交谈中得知他来自西南边陲的一个名城，而我却生长在湘中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一个小镇，对他所讲的一切让我们没有出去见过世面的女孩子，便都有了一种新鲜感，仿佛眼前开了一扇窗口一般，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一路上，我们几个同坐一块的姑娘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中到了杭州。

到杭州，他到站要下车了。下车的人很多，十分拥挤，我们叫他从窗口爬下去，然后，几个姑娘七手八脚帮他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扔下去。火车隆隆开动了，站台上，他扬着手，并大声喊:到上海我会来找你们！当时，我们谁也未介意，更没把他这句话当回事。

大约一星期后，传达室里突然有一封从杭州来的信，正是他写给我们几个姑娘的。信上说，他接到家中电报，必须尽快赶回去，不能履行自己的诺言，十分抱歉，但他会记住列车上的相逢，记住这一段友谊，云云。这事一下传遍了整个培训队。指导员在全队会议上提出警告，要大家提高警惕，繃紧阶级斗争的弦。然后，保卫干事又大讲了一通时刻牢记阶级斗争。人们的目光一下子在我们几个姑娘的脸上扫来扫去，一团压抑不住的火在我心里往上窜，一个声音在对心说:我偏要给他写信试试看！也许这大概就是青年人的逆反心理吧。

从此，我们便开始了通信。我们谈人生、谈文学、谈理想，我感到我有了一个可以倾心交谈的朋友，一个有生以来很好的异性朋友，心中的烦恼、欢乐源源不断地从笔端倾泻到纸上，化作一只只纸鸢飞到那遥远的西南。紧张的工作之余给他写信成了我很快乐的事情。

半年很快过去了，我们的培训即将结束。一天，突然接到他从杭州打来的电话，他约我到杭州一游。直到那时，他还并不知道我是那次火车上相逢的一群姐妹们中的哪一位，他欣赏我的文学水平，很想见我一面。我既惊又喜，像只快乐的小鹿跑到领导那请假，得到的却是一口拒绝。我一下子，仿佛一只泄气的皮球。终于，培训队在返湘途中于杭州逗留，我俩在杭州车站再次见面。

这时已是深秋，空中飘着丝丝细雨，我们踏着梧桐落叶，吟着"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江南忆，很忆是杭。山寺月中寻桂子，即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我们漫步西子湖畔，虎跑品茶、花港观鱼、岳飞墓凭吊、灵隐寺探幽、柳浪闻莺、三潭印月、平湖秋月……留下我们张张倩影。我不知道也无法预料我们友谊的结局究竟是什么？我只知道列车上的相逢确使我获得了深厚的友情，我绝没有想到我们的友情竟很快夭折了。当他送我离开杭州时，他在站台上轻吟着：秋水清清秋水清，秋月明明秋月明，秋月能送人千里，秋水难诉别离情。"我心中满怀着丝丝的愁绪和对未来的憧憬。

返厂途中，我转道回家探望半年多未曾见过面的家人，随行的挎包中装着一摞他写给我的信，全家人传看了这些信，立即如临大敌，他们轮番"审问"，要我承认"早恋"的错误，我仿佛刚出壳的雏鸡突然遇到了暴风雨，一下子吓懵了，我不停的哭，不停的解释，却无法取得家人的理解，他们"勒令"我立即停止与他的联系，否则，将与组织联系，由组织出面干涉。我终于屈服了。以后，我接连收到他的几封信，却只字不敢回，从此，人海苍茫两无音。许多年以后我仍然沉浸在伤感的情怀里。

"青春的岁月像条河，岁月的河啊汇成歌，汇成歌，汇成歌......"每当我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我青春时代的往事，很多年以来，我努力工作，我从一个普通工人到厂办秘书，但我心中深藏着的往事常令我伤感。回首往事，历历在目，我不知道当时我是否在恋爱，我们从没谈及爱与不爱的话题，可我常常想:假如我们的友谊沒有夭折结局会怎样？假如事情发生在现在的年代结局又会怎样？

那年我二十岁，我的"初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