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迫切

生命的迫切

生命应当是一条直线。像我上班的路，像我从小到大到现在的路。当中如何倚里拐弯，都无法折回头去哪怕一秒时光。从呱呱坠地那一刻人就紧行在路上，生命的发条是在母亲肚子里就上好的，快慢由不得你自己；方向也是在母亲怀着的时候就设定好的，无论将来成王败寇富贵贫困，终了的结局不会改变。

小时候跟着父亲走路时候要多些，于是就跟父亲的行为动作有了许多相似，包括行走姿态。人是一辈辈复制着，当然有变异，但基本面总在。在踩着父亲影子的时候，没有想到是追赶父亲，让父亲向生命终点更快。估计父亲也没想到，是儿女们的成长紧迫着自己，向着终点迈进；因为如今的我也没有意识到儿子是赶我走，把生活的空间时间更多留给他。自然这所有的紧迫都是不自觉的。我看着父亲老去的时候是极不舍得的，当父亲病倒的时候，我多想用我身体的健康部分为父亲换回生命的奇迹。儿子也定然不是想让我早日离开。但这都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现实。尽管一代代后来人于心不忍，却不得不望着挚爱的亲人一代推着一代离开。

或许世界真是有限，无法让人永生。假使有谁长生不老，到是不可想象的了。试想，商朝的君臣，汉代的将军，唐时的诗人，宋朝的词家，以及元明清代的遗老遗少，甚至民国的达官贵人们随便剩下几个在今天，人间社会该成什么样子了。不说别的，就是住房，恐怕今天所谓的高房价就是儿童玩具的价格了。既然我们都明白新陈代谢的必然，那又怎么能不懂得我们生的意义就是必然离去？

河里的水是这样的。波汹浪涌，一去不复返。人生何尝不是一样？空中没有任何相同的一片云彩再现，天上没有任何同样的一丝光辉普照。人也不必幻想，有什么昨日重现。

照平常时光计算，已经走过的旅程已经过半，回望起点，亲情常使泪沾巾。那是很温暖的地方，那是每每迷茫的时候得到启示感悟的地方，从那里的土地里总能找到我内心深处需要的抚慰修养。“床前明白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越深沉的东西越潜伏在平白的言辞里，这就是大境界与一般认知的不同。想，如果能用语言详尽，那就不是用情想了。有时候也会往前看会儿。但这种往前的目光相当有限。尽管终点明确，但如何走到终点，怎样在抵达终点的时候更悠然坦然，却是无法揣测的。因为抵达终点时间的长短，是谁都无法掌握的。

只好假设了。一天与一年，一年与10年，10年与20、30年或更长，生活的态度是会完全不同的。时间决定态度、情绪还有对时光的珍惜程度，时间也决定对人对事的态度，时间还会决定从明天早上起床就不一样的行为举止。对于摆满在面前的种种选择，工作的，生活的，家庭的，朋友的等等，如果时间可以恒定，那么我们做出的决择必然是很能体现相对时间里追求生命价值意义的。可惜，这是不可能的。至今为止，还没有那个易学家或者算命者有过这样的功能。预测这东西的难处就在于，对人之外相对固定的事物、天象之类一再出现的情况还能有所见解，而对于人这种有思绪智慧的动物来说，想钻进人的心里去把一切看透了的，真不容易。对人来讲，疾病可以诊治，人的思维无法确诊，这才是预测大师们从来讲话都留有一大堆余地所必须顾忌的。

于是就有“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为代表的对生命很短时间判断之下的倡议。假使明天就是终点，就不能让生命一分一秒有丁点浪费，就要把很紧要的事情做好，就要为亲人朋友做出很大的奉献，就要为社会人间留下很美的一面。居安思危，既有安定生活里不能忘了危难随时可能迫近的意思，也有明儿早上不一定能穿得上鞋子的危机观点。是啊，今天不努力，假若真的什么都来不及的话，不定会留下多少遗憾呢。虽说人生就是遗憾的，但如果我们尽量减少这种遗憾，不也能给自己及家人朋友少留下些伤悲么！

活多久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活的有些质量，有些意思，有些追求。走在路上，前有示范，后有追兵。望着不断迫近着的终点，也不必伤感，因为没有太多辜负父母天地赐予这条生命到世上来一趟；因为在生命经过的沿途，看到了应当看的风光，享受了应当享受的幸福，体验了应当体验的味道，做了应当做的事；更重要的是，无愧于天地良心。

至于之后的事情，那就是生命之外的了，大可不必操心。现在大家在一起常常会讨论起关于生死问题，也会议论起百年之后，还会说起谁家闺女还是儿子能不能延续香火的事。叫我说全是扯淡：有香火还是没香火，进八宝山或是喂了鹰狼埋进树下做肥料，有什么区别？今天活着的紧要，还是如何找到生活的愉悦，如何更多品味出生活的丰富，如何为孩子为他人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留给每个人的时光都如点燃的一支香，只能越来越短。我们能做的，就是要倍加呵护，避免各种强风吹袭，让香在自然平和的状态下燃得更持久些。尽管谁都无法挽留时光，但却可以让生命的香气在燃烧过程中放散出更多醉人的芬芳。匆匆不可改变，悠悠并非无所作为。无论日子多急切，也不能焦灼，不可飘浮。因为所有生命的终点，总在地上。

2012年5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