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年边杀猪•旺汤香
作者：王琮瑜
“旺汤”就是用“猪旺”做的汤。
“猪旺”，方言。即猪血（猪红），又称血豆腐或血花子等等。
小时候，村上家家户户养猪。大户人家有养二至三头，小户人家也得拖上一条。一来是相应政府号召，猪囤肥田换工分；二者猪养大了也是一笔不小的家庭财富。
集体时，到了年边也偶闻杀猪声。小伙伴们会异常兴奋，相聚一起去看热闹。只记得，主家卖出的猪肉多，留下的肉很少。唯剩一大脚盆紫红锃亮的猪旺倒着实可以享受几天。当然，好客的农家也不忘赠些给左临右舍。
分田到户后，主粮、杂粮，家家仓满囤溢。猪养的自然多了起来。三、五头，七八十来头的比比皆是。因没有工矿企业，剩余劳力没地方去，养猪成了农民的一大副业。
“丰年留客足鸡豚”，杀猪过年，也就成了必须之事了。
杀猪过年，也叫杀年猪。早的人家冬至一过就开始了。
大规模磨刀嚯嚯、杀猪腌肉，一般要到小寒节后。
杀年猪，当年在村上、在数九寒天里也实属一道热闹、靓丽的风景。它不仅要请师傅，还得请好几个壮劳力帮忙。杀好后，更是要请左临右舍凑上一大桌，美美吃上一顿，当地叫“喝旺汤”。
决定杀猪，主家得提前数天约好师傅（屠夫）。临到很后一天的晚上，还得约好三五个逮猪的帮手。
请帮手，当地也很委婉、含蓄。不是直接说“明天帮我逮猪杀”，而是说“明天帮我逮猪尾巴，喝旺汤”。约定俗成，受邀人一听明白。说是“喝旺汤”，其实那家不是象办酒席，吃大餐一样，况且又冬闲无事，谁不乐意呢？
活，一般都放在下午。下午暖和，勉得缩手缩脚。早早吃过午饭，主家把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时，师傅和帮手们也相继而来。
抽烟、寒喧一会后，师傅便进猪圈先看一下猪的大小、膘势，估计能做多少旺、杀多少肉。然后叫主家端出盐罐，自己伸手抓一把盐，撒入已洗得干干净净的大木脚盆中。用杀猪刀的把头轻轻将盐子捣碎，再用瓢“哗、哗”将木桶中的清水冲几瓢到盆中，待盐化尽，便要开始逮猪杀了。
逮猪的过程全凭师傅指挥。三百斤左右的大猪，被四五个壮劳力，折腾半天，终于摁在由三张长条凳绑成的平面上。
此时， 师傅左手合着帮手紧紧压住猪头，右手将化了盐水的脚盆拉至脚跟前，顺便拍拍猪的脖子，口中默念：“猪呀猪，你莫怪；你是阳间一道菜。今日早早去，明年快快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师傳从腰间木鞘中抽出一把尺许长的小尖刀，寒光闪过，已深深插入猪脖子里。师傅大喊：“大家用力”。因为猪在放血时会作垂死挣扎，拼尽毕生之力。喊声未落，师傅的小刀象牵引着猪血，刀出血喷如柱。利落的师傅随即将小刀反咬在嘴上，顺手调整一下盆的位置，一手抓着猪耳，一手摁着猪头，任血哗哗朝盆中喷射。
师傅注视着血盆，不时地加些水或用嘴上的小刀搅拌一下。血旺做的好坏，全凭师傅经验。水多了太嫩，撩不起。水少了太老，不爽滑。
待猪呼出很后一口气，那血也已基本流干。师傅会根据血、水、盐的比例将旺制成很佳状态。
若是水平不高的屠夫，一刀不能毙命，血出的不好，很补上一刀，那肯定做不了好旺，主家会很生气的。旺者，兴旺发达也。滴里答落，断断续续乃大忌。所以杀年猪、做好旺，必请有名的老师傅。
血水在冷却后会慢慢凝固。凝固后即叫旺。师傅用小刀把它划成豆腐块状，然后叫当家主妇，可以烧水汆旺了。旺如不汆煮，腥软是难以做汤菜的。
汆旺也有讲究，不能长时间沸煮，否则会泼。泼了就空碎不入味，嚼之如草木。时间也不能过短，否则内心不熟，易坏变质。到时，师傅会上灶看一眼，发现血旺成了暗红发紫色，里外一致便可以起锅了。
起锅后把旺用清水养在脚盆中或水桶里，能吃上十天半月。
到了晚上，太阳尚未落山，主家便吆呼“喝旺汤”了。
实际上喝旺汤只是个由头、是个引子，很终是为了乡亲邻里的感情联络。拉拉家常、谈谈老空。
菜，自然不少。除了猪身上很好的，如腰筋肉、猪肝等等。杀鸡、剖鱼，时应菜蔬一应具全，满满的一大桌。酒酣耳热之际女主人便开呼上旺汤了。
一大盆旺汤，热气腾腾。上面撒放着翠绿的芫荽、葱花、蒜叶。那清香略带胡椒味，加上血旺独有的含肉香扑鼻而来，让本已有点肠满胃饱的食者顿感味觉又大开。食之大呼过瘾。
据说，猪旺不但富含维生素、矿物质、蛋白质等营养。常吃还能防治瘴气、中风、骨折等疾病。对美容养颜也有极大的帮助。
享受着今日的旺汤，畅想着未来的兴旺，满屋人群热情高涨，欢笑满堂。
当然，赠汪的习俗不能丢忘。帮忙者临走时肯定要带几块，隔壁邻居也自然少不了。只是比过去更加慷慨大方。赠汪的同时，也都要附上一小块新鲜的猪板油，用作汪汤之用。
热热闹闹的“喝旺汤”至夜半方告结束。明天到张家，后天在李家络络绎不绝，直到腊月廿七八方止。
时光荏苒，又近年边，思之恍有隔世之感。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村上养猪的农户渐少。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上班。收入多，都不屑于养猪。以至现在百来户的村子，没有一家养猪的。
虽然现在有专业的养猪场，吃肉喝旺汤也算平常事。但，总在感叹时代进步的同时，难以忘怀“年边旺飘香”的欢快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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