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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敏:油菜花开

来源: 东南文学汇 时间:2021-07-07

文/王敏

 

我的故乡在盘县普古乡舍烹村,一条清澈的小河常年在娘娘山脚下流淌,河两岸的庄稼地随着季节的变化,呈现出不同的风景留在村民心中。浅浅的乡愁常常牵出游子的心事,放飞在记忆的星空。我似乎又看到那片花海,听到那美丽而古老的传说。

记忆里的故乡,油菜花像一条金色的河流绵延在舍烹河两岸,我们河这边的人在河边的深水潭里挑水吃,河对岸的彝族人家用木桶背水喝。

一天,早早吃过午饭,我们这些七八岁的顽童在河边耍,河对岸来了一个背水的彝族姐姐,只见她慢慢地将自己干净、漂亮的长衫掖好蹲下,一双带着银手镯的手在木桶边上取出一个竹筒(带手柄),在潺潺流动的河水里晃啊晃,迅速地舀起一竹筒清水倒进木桶里。她长发及腰,脸似满月,映着身后金灿灿的油菜花,再配上她白边蓝底的衣服,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儿,欢喜油然而生,我久久不愿将眼睛移开。

水舀满了,她用力将木桶提到一块大石上,半蹲着背到肩上,缓缓地向油菜花海走去,她美丽的身影不一会就隐入花丛。“噢!”不知谁吼了一声,河岸立刻又沸腾起来,我再看河对岸,大姐姐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只有那片花海在随波荡漾。

“小乖乖,跟外婆去剔油菜叶。”外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我笑着点头答应,随着外婆跳过“石桥”(河里放的几十个大石),来到河对岸的油菜地,我急忙沿着小路跑到高坡上眺望,想再看一眼刚才的大姐姐。哪里还寻得着,花海中若影若现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不知道她进入了哪一家。

 

回头再看外婆,她像投入花海的石头,已找不见她,只见油菜花微微荡起的金色涟漪,我估摸着向她的方向走去,口里着急的喊着:“外婆!外婆哟!”“在这里,外婆在这里。”外婆慈爱地回应。我在油菜地里穿梭,金黄的花瓣、花粉纷纷飘落,我快被染成金色才找到外婆。

“小乖乖,快看你的脚边。”我一看,到处都是蛋,细数数,大概有十多个,我兴奋的捡起一个,觉得软软的,似乎一使劲就会破,不像是鸡蛋。“这是什么蛋。”我惊喜地问。“是蛇蛋,刚才肯定有蛇在这里下蛋,一会我们走了,它会回来捡的。”外婆半认真半玩笑的说。“妈呀!”我把蛋一丢,揪紧外婆的衣角,一步也不愿离开,觉得那蛇在不远的地方瞅着我。

“哈哈。”外婆被我的怪动作逗笑了,兴致很高地说:“怕什么,我们挑水吃的深水潭里就住着龙王和七妹。她会照顾舍烹人,不让我们受到伤害。”“真的,七妹漂亮吗?”我想起刚才背水的姐姐。外婆将一把油菜叶放进挂在胸前的布兜里,一边意味深长地说:“七妹呀!是方圆几十里的大美人,可惜家里很穷。有一天,七妹家来了一个模样很俊,看着善良老实的小伙提亲。小伙子带来一笔丰厚的彩礼,并且许诺一辈子对七妹好,给她好日子过,但提出一个条件。”外婆停了下来,将一兜菜叶倒在地里,又接着采摘油菜叶。我急得拉着外婆的衣襟撒娇:“什么条件?”外婆抿嘴一笑:“想听啊!去给外婆取点水喝。”我摘了几片大油菜叶,急忙往菜地边跑,到了地边,放了一片菜叶做记号,全然忘记了附近有蛇盯着我。

来到河边,我将叶片折成漏斗状,装了满满地两盒水快速地向外婆跑去(怕水漏完了)。外婆接过水喝完,摸摸我的头接着说:“条件就是七妹永远不能回家。他们一家人抱头痛哭一夜后,七妹爹爹答应了这个条件。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只要对儿女好,有什么条件不能答应呢。”

外婆顿了一下接着说:“第二天一早,七妹和小伙子就要动身了,老母亲悄悄将女儿拉到一边给了她一包菜籽,让她沿路洒下做记号。可怜啊,走的哭断肠,在家的想断肠。”

外婆叹息着将一兜菜叶倒在刚才那堆菜叶里,回来又接着讲:“第二年,菜籽开花的时候,七妹的妈妈出门去找女儿,她沿着油菜花开的地方走,走了三天三夜又绕回到舍烹河边,老妈妈坐在河边哭:‘菜籽开黄花,我七妹落在哪一家?’她哭得舍烹河水都涨了。忽然,‘哗啦’一声,深水潭里出现七妹,还是穿着彝家人的衣裳,但是都是绫罗绸缎做的,穿金戴银,美得像天仙。只是她已经变成龙离不开水了,她泪汪汪地对老娘说:‘每年菜籽开黄花的时候,我可以变成一天的人与你们见面,尽尽孝道。’七妹说完就不见了。不管老娘再怎么哭,她再也不出现。

 

后来三年,菜籽开花的时候,七妹穿上彝家人的粗布衣服到父母跟前尽孝,一家人笑一会哭一会,说不完的甜,讲不完的苦,一天就这么过了。第七个年头,七妹和丈夫一起来,就像当初他们离开一样,只是这次七妹带走的是母亲常年用的一把木梳,别在七妹乌黑的发髻上。

那一年,七妹的父母先后离世,二老身后事都是乡邻们处理的,七妹夫妻再也没有出现过。也许七妹感念家乡人的好,从此这个地方风调雨顺,小虫猛兽都不轻易伤害村民,直到今天。”

外婆的故事讲完了,我心里酸酸的,有种想哭的感觉。“小乖乖,七妹就住在河边的深水潭里,只要你乖,油菜花开的时候,你就能见到她。”

我立刻咧开嘴笑了,外婆不解的看着我,轻轻地拍掉我头上的花瓣,爱抚地摸摸我的脸。她哪里知道,其实,刚才我已经看见七妹了。

我在家乡住了几年后,随着父母外出谋生,现在算来,有几十年了吧!离乡越久,思乡越浓,我像住进深水潭的七妹,总有那么多不得已,明明故乡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一般,任油菜花在心里一年年的开。 

 

 

 

作者简介

 

王敏,女,1975年生,贵州省纪实文学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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