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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回来了

来源: 东南文学汇 时间:2021-06-30

妈妈,我不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

很小的时候,你要我发奋读书,将来走出这片天地。因为这里的山水都被贴上了“穷”和“恶”的标签。每年夏天总是没有令人盼望的绿水和青山,禾田总是裂开大嘴,望天哭泣。一家大大小小,没日没夜地在田野里守候着一架或数架水车,希望它们将塘里的水或者井里的水引导到田里去,灌溉那嗷嗷待哺的禾苗。可是,天很少随人愿,尽管我们的汗水比雨水不少,尽管我们的时间都被这该死的车轱辘消磨殆尽,但是我们等到的总是错过了时节的“过期雨”和“雨后伞”。那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那种“清早听鸡叫,夜晚听鬼叫”的日子,实在让不少人咬紧牙关、拼命一搏,然后走出大山,离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

所以,尽管命运不济,尽管几经挫折,我还是考入了师范学校,离开了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离开了这片给了我生命的土地。我成了一个“游子”,成了一个离开母亲的“安泰”,常年在外没日没夜地工作,希望有一天功德圆满,回到家乡报答你的养育之恩。可惜我不是安泰,我只是这片土地上的孩子,但是我每时每刻都从这片土地上吸收营养,获得力量。。

离开土地的孩子,就像离开系带的风筝本可以鲲鹏展翅翱翔在蓝天之上,“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可惜,我无法断掉那根系带,我不是鸟也不是鱼,既不能上“九天揽月”,也不能下“五洋捉鳖”。我只能凭自己的努力,用百倍的时间和汗水,在一个小县城里默默无闻地耕耘、挣扎和苟活。我曾经是莘莘学子,苦读寒窗,“十年寒窗无人问,挤进独木欲展才”;我曾经是人民教师,将自己比做园丁、比作蜡烛,辛勤耕耘、燃烧自己照亮别人,让一群群的学生走出小县城、进入大世界;我曾经是“刀笔吏”,将自己变成一条“狗”,主人在家时摇尾乞怜变成“叭儿狗”,主人外出时自己守在家中变成“看门狗”,一旦有事随主人东奔西突变成“赶山狗”,出了差错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承担下来变成“落水狗”。做狗的日子,我没有快乐、自由和幸福,很少有人认为我的付出是一种奉献,相反,倒是有人认为这是职责范围内的事。在我之前,从“做狗”到“做人”只是一步之遥。在我之后,从“做狗”到“做人”长路漫漫。不是我门没有看好,不是我“尾巴”没有摇好,更不是我“山”没有赶好、“责”没有担好,而是因为我一直“做狗”没有给别人“做狗”的机会,“狗来富”才能给主人带来财富,狗变成藏獒了,狗让主人也变成藏獒了,主人才会给你“变人”的机会。

妈妈,你给我的力量只是正能量,我没法让主人变成藏獒,所以,我连做狗都做不下去了,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我怎么也不能如你所愿。

我在外漂泊,好不容易娶妻生子,好不容易看到了眼前的绿洲,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房子,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片光明。可是那光明稍纵即逝,只剩下一片永远没有喜怒哀乐的天空。

我曾经反思我自己:为学虚心努力否,为人正值诚实否,为官贪腐奸诈否,做事尽心尽力否,处世磊落练达否。好像都没有什么过错。不是我对不起这个世界,难道是这个世界对不起我?我一直在纠结之中。

知天命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16年的读书生涯,26年的仕宦生涯,让我在这个世界上转了一个大圈,从家乡走出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那时候,你30来岁,“脸朝黄土背朝天”,现在你70来岁,依然“脸朝黄土背朝天”。那时候,我不到8岁,你满怀希望:我走出这片土地,走得越远越好,“鲲鹏展翅九万里”;现在,我又回到了这片土地,我只走了30多里,不是很远,也不是很好。

今天是中秋之夜,月亮特别的圆,月光依然如水一般倾泻下来。吃完饭,对着月亮,也对着你,我说:妈妈,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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